1.
今天的这个男孩很对我的胃口,高高帅帅的,肌肉线条分明,笑起来温暖之中又带着些许的羞涩。
在一番交流之后,点了一支烟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。
“其实我是有意接近你的,我在很久之前就看过你的照片。你以前在北京很红吧?”他忽然张口问我。
“哦?你看过我的照片?”我不禁有些好奇。
“一个朋友给我看的。”他麻利地滑屏解锁,翻出那人的微信给我看,“喏,就是这个,他说你以前是他男朋友?”
看到眼前的微信名片,我不由得哑笑出声。
他说的这个人叫悦,没错,我们俩曾经很熟。
如果说鹏是我纯得不能再纯的白衣岁月,那悦就是我不愿重蹈覆辙的万恶之源。
2.
零几年的时候,智能手机还没普及,也不像现在这样,有各种交友软件,当时最流行的就是搜狐博客和网易相册。
离开了高中暗恋的鹏,那些无处疏解的青春冲动,全都被我放到了网络上,变成了一张张装酷的照片,还有一段段无病呻吟的扭捏文字。
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,同类人之间总会互相吸引。慢慢地,我的博客里也有些固定“粉丝”。
其中有一位,就是悦。
我每一篇文章下面,都有悦的评论。认识的时间久了,就互相加了关注,偶尔在QQ聊上几句。
悦总是嘻嘻哈哈的样子,当时的我心高气傲觉得他太肤浅又没脑子,所以完全没有把他太当回事。
3.
大学毕业那年,我的境况不是很好。
我爸血液病复发,开始长期住院,家里经济十分吃紧。当时我才开始在一家国企上班,薪酬微薄,只能把房子租在北京南四环一片即将拆迁的城中村里。
残酷的现实疯狂地践踏着我的骄傲,城中村的房子时不时停电,也装不了网络。一公里外的打折超市和屋里仅有的一部手机,变成了我和这个世界的唯一链结。
“喂,我是悦。”一天晚上,我突然接到了悦打来的电话。
“嗯?”
“你好久没发博客了,病了吗?”
“没有,我这里没有网……”
“没网?,那你晚上和周末都在干嘛啊?”
“无事可做。画画,发呆。”
“那我每天给你打电话吧,我先和你说说今天......”
从那天开始,悦每天晚上都会给我打电话,就这样坚持了半年。每天晚上八点,悦会用他温柔的声音,同我讲他一天的趣事,听我倾吐一天的琐碎。
我对悦的态度,从最初的冷淡,变成了心怀期待。
某天,我们一如往常的电话聊天,悦忽然问,“墨,我们聊了这么久,这周末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你。”
“可以,你怎么过来?”我压抑着语气里的期待。
“我从天津开车过去,我爸新给我买了辆车,我带你去兜兜风,吃点好的。”
……
见面那天是个周六,悦一米八几的个子,鼻子又高又挺,牙齿又白又齐,笑起来眼睛弯弯的,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。
在破败的城中村里,他周身都在发光。
“走吧,我带你去吃好吃的,小可怜儿。”
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那样的快乐了。那天,我们一起吃了海鲜火锅,开着车在北京的环路上笑着叫着一直转到了天黑。
夜里9点多,悦开车把我送回住处,一想到他就要走了,我的眼神渐次灰暗下去,就像是没了魔法的灰姑娘,从梦境中被拉回到了现实。
悦看了我一眼,拉起我的手,“我今晚住你家可以吗?”
“好。”我眼里熄灭的光,又被点亮了。
4.
洗完澡后,坐在沙发上吃水果。
悦问,“你以前交过男朋友么?”
“没有。”我塞了一颗葡萄到嘴里,不太敢看他。
“哦?长这么好看,都大学毕业了还没交过朋友?”悦饶有兴致地盯着我,过了半晌,忽然又笑了,“也是,你那个冷冰冰的样子,有几个能像我这样坚持这么久的。”
“是啊,你脸皮这么厚,我得好好帮你养护一下才行。”我坐在悦的膝盖上,帮他贴下午买的面膜。
不曾想,这姿势是自投罗网。
一瞬间所有的血液都仿佛冲进了脑袋里,根本无法思考,我笨拙地回应着他炙热的吻。
“你连吻都没有过?”
我慌乱地点着头,样子一定傻死了。
他的声音邪魅,“没关系,我都会教你。”
之后,悦每个周末都会来看我,带我去吃好吃的,做我素描里的模特,他会搂着我的腰说:“我们的身高都刚刚好,你只要轻轻仰起脸,我们就可以亲到。”
5.
“这周六我一早去接你呀?”
“接我去哪?”
“我家。”
“啊?”
相处一段时间之后,悦提议带我去他家做客。然而真的站到他家楼下的那一刻,我心中异常忐忑。
“没事,我妈很活泼,你不用怕冷场,我爸么,话特别少,他就那样,你不用管他。你没话说了就和狗玩。”
悦妈妈真的是很开明很开朗的人,我感觉就像到了自己的姨妈家,完全没有陌生感。悦的爸爸则做了一大桌菜,喝着酒拽着我聊了两小时,聊悦的小时候,聊他家的大白狗......
“你不是说你爸话特别少么?”饭后回到房间,我眯着眼睛看着悦。
他耸了下肩,“很烦吧,他平时不这样,可能是喜欢你吧。不过~肯定没我喜欢。”说着笑嘻嘻地凑了过来。
“喂!一会阿姨进来看到!”
“你刚才上厕所的时候,她出去打麻将了,没事。”
“明天想不想吃螃蟹?”这时悦爸突然推门进来。我们像被烫到一样快速弹开。
哈哈哈哈,悦笑得在床上直打滚,我却一脸的窘迫。
就这样,不知不觉,我和悦度过了两年欢乐时光。
期间我的境况日渐转好,辞去了之前的工作,进了一家外企,收入翻了几倍。我爸的病也稳定下来,在家中静养即可。
转眼到了我生日,悦问我想要什么礼物。
“一枚银戒指吧,简简单单的那种。”我说。
“好,我们一起戴。”悦抓紧我的手。
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,那一刻我坚信我们会一直走下去,甚至开始有和家里出柜的打算。
可我完全没有想到,这个即将到来的生日,会把这一切想象,碾得渣都不剩。
6.
5月末,气温飙升。
生日的前一天,我去了悦家里。进了门才发现,家中有别的客人,一个男孩。悦妈妈介绍,这是悦的发小,叫高。
高热情地和我聊天,和悦妈妈聊天,似乎是个好相处的人。可是敏感如我,却从他看悦的眼神,不经意间对我的打量,还有可以瞬间收放的笑容里,隐隐察觉到了异样。
晚上,高请我们去酒吧喝酒,我不太喜欢嘈杂的环境,11点多的时候,便想拉着悦回家。
这时候,不知怎的,高摔倒了,扭到了膝盖。高说他妈妈脾气不好,这会儿回去怕是要挨骂,所以要去悦家住一晚。
我们没回悦爸妈那,而是去了悦自己的房子,新买的,家具还没搬完,只有主卧一张床铺。
我们睡床上,高睡在沙发。
“你发小他喜欢你,你看不出来?”
“我们俩小学就认识了,什么都没有,你别多想。”
躺在床上,刚好可以看见客厅里的高,这么久蒙着头,动都没动一下......
7.
第二天,我生日。
高说自己还是不能走路,悦便带他去了医院,全程或背或抱。挂号、排队、问诊、拿药......折腾了好一阵子,最后也没查出什么结果。
医生说只是软组织挫伤。
把高送到他家楼下的时候,已经是午后2点了。高热情地和我们道别,然后,转身上楼了。
我和悦在附近找了家餐厅边吃东西边聊天。忽然,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发了过来。
“我是xx,双胞胎,你有印象吧。听高说今天是你生日,祝你生日快乐。”
短信里的这个名字我很熟悉,他们是一对双胞胎,音乐学院的,悦在博客里跟他们有互动。
“告诉你一声,我们兄弟俩,也是和悦在一起的哦。”
“不要生气,生日要开开心心的啊~对了,悦也和高玩过,他家狗都是高送的呢......”
看我对着手机发呆,悦以为我是因为高装病的事情生气,凑过来安慰我,“你别生气,我知道他是故意的,但是两家家长是同事,我们也认识好多年了,我也不好扔着他不管......”
"你还记得今天是我生日么?"
“啊!”悦懊恼地拍着脑袋,“被他一闹我都忘了,下午我们......”
“今天过得真充实,生日礼物我都收到了。”我把手机举到他的面前,质问他,“真的假的?”
悦愣在那里,一句话也没说。可有时候,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。
原来悦在和我交往的同时,也在和那对双胞胎交往。至于高,悦虽然不喜欢他,但也偶尔会……
“今天是我生日。”我咬着牙说完这几个字,终于再也绷不住,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里滚出来。
我想逃,逃离这个人,逃离这个我本就不该来的城市,我顾不上路人诧异的眼光,一直放肆的哭着从街头走到街尾。
他默默跟在后面,始终没有说话。
到了大路边,我内心那个又冷又硬的自己,仿佛在一瞬间被重新唤醒了。我拦下一辆出租车,擦干眼泪坐进去,“悦,我们算了吧。”
前面的马路很直,我却不知道该往哪边走。
8.
我曾经幻想过我们能长长久久,也在分手后决心老死不相往来。可是,生活不是小说,因为那些绝对的爱恨和坚持,终究会随着时间,模糊、融合。
几年之后,一个商务合作场合,我重新见到了悦。我们像普通的朋友见面一样,平静地吃了一顿饭,聊了聊彼此近况,谈了谈情感经历,然后去了酒店。
那个时候的我,感情已经很淡薄,早就开始了游戏人间,酒肉笙歌的状态。“我不管你和别人怎么样,但你是我的。”躺在床上,悦在我耳边呢喃着,像房间里濡湿的空气。
我干涩地笑了笑,没有理他。
我们恢复了联系,但没有死灰复燃。
9.
2017年的5月末,我到天津出差,悦爸妈邀请我回家吃饭。
悦来酒店接我,顺道接上了他男朋友。
那是一个粗粗壮壮的男孩,微胖,皮肤黝黑,看起来很憨厚。我们三个坐在车里,都没怎么说话,气氛着实有些尴尬。
“你们聊,我去帮叔叔做饭。”一进门,那个男孩便一头钻进了厨房。悦陪着我和他妈妈在客厅聊天。
“你这孩子,之前挺好的,为什么后来就不来了。”悦妈妈问及我这两年的动向。
“阿姨,后来工作太忙了。”我一脸堆笑,礼貌回应着。
“哎~”阿姨皱着眉头看了眼厨房,“大悦也不知怎么了,眼光越来越差......”
“妈,你小点声!”悦嗔怪地把一块西瓜塞进了他妈妈的嘴里。
看来悦妈妈很多事情都是知道的。
坐在客厅,可以看到厨房里那个粗壮的忙碌身影,他谄媚地笑着,时不时用手背抹着汗。
“阿姨,挺好的,真的。”
饭桌上,那个男孩近乎讨好讨好似的照顾所有人,包括我,这越发让我心里不舒服,一顿饭吃得无比压抑。
晚饭后,下起了大雨。
“要不,你们去悦的房子住吧,我可以回家去。”那男孩小声试探着问。
“不,我已经买了票了,我一会就回北京了。”我必须阐明立场,没有要和他抢男朋友的意思。
“那我们一起送你吧。”男孩语气中带着诚恳。
“不用。”悦忽然抓起车钥匙,拉着我出了门。
“墨,常来看阿姨啊~”悦妈妈追出门,冲我挥着手。
10.
悦的车已经从Polo换成了奔驰,一路特别稳,很快就到了车站。
“有点早,我们在这等会吧。”悦停下车,摇下车窗,点了一根烟。
“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。”我记得他以前不抽烟的。
“偶尔抽,不多。”他弹了弹烟灰,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,“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,这个早该给你。”
是啊,又是5月末,快到我生日了,他竟然还记得。
我从悦手里接过盒子,打开来看,是一枚银戒指,简简单单的,厚重而圆润,是海盗船几年前的款式。
“你现在给我这个干嘛,我也不会再戴了。”
“本来就是给你买的,所以还是希望你能收下,戴不戴,随你。”
我摩挲着那枚戒指,没有划痕的戒面在昏暗的车里,看起来特别闪亮。
“你说当初我如果不是个混蛋,我们一直在一起,一定是非常让人羡慕的一对儿吧。”悦说完这句话,沉默了很久,“对不起。”
我强忍眼泪故作微笑,“为哪一件啊?”
“为,所有。”
悦说完,把头探出车窗,吐出一团烟雾,许久没有转回来。我看不到他的脸,看不到他的表情,便也扭头看向窗外。
“是个老实人,你对他好点。”
“嗯。”
那天的雨真大,外面路灯的光,都被晕成了一团一团的。
《END》